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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一会儿慎会计回来了,并端来两个菜碟子, 一碟盐豆, 一碟花生米。不 一会儿,小李师傅又端来两个白瓷碗,近前时我才看清是一碗炖豆腐, 一碗炒土豆丝。还拿来几个冒热气的馍,馍呈酱色,拿在手里很扎实,吃起来挺筋道,但 不如去了麸的馍好看,也吃不出去了麸的馍的品位和自豪来,那个时候农村比较 富裕的家庭和吃国家供应粮的才吃去麸的面,不过这种馍省粮又压饿。慎会计先 坐到桌前,喊我去吃饭,我不解地问:“就咱两个呀?”“不,还有场长爷俩呢, 可能安排了小符过来陪陪。”我说:“咱等他们到齐了再吃吧。”“不等了,老乌 说了,他和老侯商量一下明天的工作,等会儿过来。”我问:“那楝花呢?”“这你就别问了,反正给他们留菜了。”
正说着那个叫小符的进来了,大大咧咧道:“肚子都吃得没地儿了,乌力场 长还要我来陪客,真是旱的旱死,涝的涝死,兄弟你还面子真大,我们场里都来 了好几拨知青了,也没享受过你这待遇。”说着和我握了握手,就大大方方地坐 在桌前,“老慎呀,今天是新客上门,咋也得弄瓶酒啊,无酒不成席嘛。”小符 提议道。老慎说:“本来要喝两盅的,老乌说天不早了抓紧吃点饭,早点休息吧, 今晚停电黑灯瞎火的,这娃又赶了这么远的路,途中又翻了车,肯定受了不少惊 吓。”“哦,咋翻的车?”小符很惊讶。“也没啥,虚惊一场。”我把途中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。
小符听后说:“慎会计,这酒就更应该喝了, 一来给老弟压压惊,二来也为 老弟大难不死祝贺一下。”老慎禁不住小符怂恿,便起身去拿酒。这时楝花回来 了,抱着一床缎面花被,还有一床手工织布面的褥子,里面裹着一个大红色的枕 头,背上还挎着个大包袱,累得满头大汗,气喘吁吁的。进屋后,把那些东西放 在床上说:“这下好了,我都为你准备好了。”慎会计愕然说: “你这娃真孝顺, 你爹的被子今天刚洗了, 一天没晒干,我安排人放火上烤才弄干,现在正让池巧 巧套着呢,放心吧,耽误不了你公爹睡觉。”楝花说:“你扯啥呢,我这是给娃 准备的。”这话我听起来以为她有多大个娃似的,看看她那个年纪又不像。小符 惊得两眼睁得老圆问:“你给你哪个娃准备的?”“不是我的哪个娃,是给这新来 的娃准备的。”她指着我的时候,我就有一些反感,心想谁是你的娃,在路上你 喊我也就罢了,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这样喊我,比刚听到她喊我娃时更不舒 服,出于对她的善意,我没好意思再说啥,正不服气呢。她又说:“我们今天可 出鬼了,老莫从来没有这样反常过,也不知道他咋弄的,昨晚给驴子喂了那么多 的黄豆,你说它跑起来能没劲么,明明知道那畜生酒足饭饱,不该心里没底啊,还赶着跑,想不翻车都不可能,万幸的是人没事,可惨了这娃了。人家城里娃也不知带了多少东西,都被扔到老鹰岗的涧里去了,这么小就下乡锻炼也真是的。”
她边说边坐在桌子边,朝桌子上一看,“咋就这几个菜。不是说四荤四素 么?”慎会计说:“花子你先吃着,还有几个菜等你爹来了再上。”此时我才知道 后面还有大菜,心里便踏实多了,筷子速度也快了许多,夹菜量也明显加多。小 符说:“来,花子我敬你两杯。”“我不会喝酒,你又不是不知道,你们喝吧,我 陪坐一会儿,待会蹭几口饭吃就行了。”楝花推辞道。“不会喝,上上嘴吧,给 你压压惊嘛。”小符明显有巴结之意。楝花说: “这样吧,我就表示一下,不过 我得敬娃一杯,不然的话,今天我再也见不到符大哥了。” “哦,你小子敢情今 天英雄救美了,运气,运气。”小符看着我说,话里有了妒意。“我哪有那能耐, 是天意救了她。”我赶忙说了一句别人猜不透的话。“哦?是何天意,能否说来听听。”小符紧追不舍。
“说啥呀说,来,咱们仁共同敬慎叔,老人家饿着肚子等着俺们那么长时间, 表示感谢,也为俺俩压压惊。”听了楝花“俺俩”的用词, 一下拉近了我和她的 距离,我随即端起杯一饮而下,楝花也喝了大半杯。慎会计赶紧让道: “吃菜吃 菜。”楝花不知是激动还是半杯酒下肚的缘故,筷子在花生米的碟子里夹了好几 次都没夹起一颗来,我想帮她又不好意思。楝花较着劲。见慎会计和小符放了筷 子,我也放下了筷子,此时楝花的筷子更加木讷,我赶忙拿起筷子伸到碟子里 去。其实我并不是贪吃,我是想伴着楝花,以便无意间消除她的尴尬。当我的筷 子伸进碟子,并无意间放慢速度时,楝花终于夹起了一颗红红的花生米放进嘴 里,并朝我笑了笑,我也随之笑了笑,这时我才真正有了英雄救美的感觉。因为 这是我刻意的举动,老鹰岗那事我觉得是纯属天意。那时啥也没想,也来不及 想,楝花口中的花生米,似乎还没咀嚼完就站起身。我以为她是要给我们俩满 酒,忙站起来对她说:“我来吧。”她忙说:“你抓紧坐下别动,我去厨房端菜。” 慎会计忙阻止道:“丫头不忙,等等你爹吧。”楝花说:“等他干吗,他又不是啥 客,待会儿给他留点菜就行了。”老慎阻止不住,怕真的把后面大菜给吃了,对 场长不恭,赶紧起身说: “我去看看,有啥工作谈,咋这么长时间还不来。”小 符说:“我去叫吧。”慎会计说:“还是我去吧,你们两个小伙子再喝两杯,说说话,我一会儿就来。”
慎会计走后,小符笑着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: “你小子艳福不浅啊。我们在场里都干了两年多了,还从来没有看过太子妃这样对待过一个男人。”我不解地问:“你说啥意思,谁是太子妃?”小符说: “我说的是楝花,她是场长的儿媳 妇。”“哦?我以为她是场长的女儿呢, 一口一个爹的喊得甜呢。”小符说:“她 不仅嘴甜,人更甜呢。”我看了一眼小符有些不解,还有些醋意,心想你咋知道 人甜呢,莫非……我觉得自己有些猥琐。“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。”小 符惋惜道。我更不解,想问个明白,初来乍到又不便问,再说了,插在哪儿也不关我事。
正想着,楝花端着两个大碗进来:“荤菜来喽!”放在桌上, 一碗是红烧肉, 一碗是红烧鱼,鱼是那种切成段子的,满满两大碗。我说:“还是等场长和慎会 计他们到了一起吃吧。”楝花说: “哪来这么多的讲究,他们今晚不来,我们还 不吃饭了。”随手夹了一块红烧肉,楝花这个举动有些野蛮,没等老人来就开吃 荤菜。在我们那个地方,有个不成文的规定:不论是喝酒还是吃饭,凡是这些大 菜上桌,老人不动筷子别人不能动,有领导在场领导不动筷子别人不敢动。楝花 夹起肉放在一个碗里,又夹了一块鱼和肉放在一起,我以为她要祭天,不年不节 的我认为不必要。楝花又夹了一块肉,肥肥的,大大的,又放在了那个碗里,我 又觉得更浪费了。刚想说有那个意思就行了,可出乎意料,她把碗送到了我的面 前,说:“快吃吧,你肯定饿坏了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刹那间,我有了做神仙 的感觉,确切地说是人心仙意,我一下子愣在那里。她说: “快吃啊,愣啥。” 我看着小符,她说:“哦,符哥你也随便吃吧,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。”小符说:“随便随便。”
肉放在面前的碗里,我馋得要命也不敢轻易动筷,便说: “谢谢你。”其实 我很想说谢谢花姐,但不清楚她的年龄到底是比我大,还是比我小,所以就没说 出口。楝花说:“城里人咋这么多的客套,谢啥谢,叫你吃你就吃。”“对,花子 拣给你的,你就吃吧,太子妃么,能代表场长,别人还享受不了这待遇呢。”小 符的话里有了不纯洁。楝花说: “你别咬舌头了,我也给你拣几块。”说完随手 拿过一只碗,随便夹了两块肉放在里面,推到小符面前说:“来场里这么多年了, 咋也长不大。”我看小符碗里那两块肉,又小又瘦,而且没有一点品相,心里自 豪着。小符说:“谢谢花子,你这回终于长大了。”楝花说:“啥话么,好像我在 你眼里一直是个小孩似的,过了明年我都快20了。”楝花这话既聪明又幽默,连 我都弄不清她现在到底有多大,过了明年快20,今年是17还是18抑或是19,因为过了明年,还有个快20了,你能说清楚她现在的确切年龄吗?我有些庆幸,幸亏刚才没有脱口喊她花姐,同时更觉得这山里的小女子有了大智慧。小符说: “还过了明年快20岁了,也学会绕着弯子说话了,是吧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你 比我至少小5岁,今年大概是18吧?”“你咋知道我的年龄?”楝花疑惑道。小符 说:“别人可以不知道你的年龄,我不可以不知道你的年龄。”这话我听了不只 是疑惑,还有点龌龊的感觉,啥叫别人不可以知道,你可以?小符你还想知道人 家啥?我在心里忿忿不平,小符接着又补了一句:“你别忘了,咱场不少的人都 惦记着你呢。”我知道小符是想说咱场的不少人都想着你呢,像楝花这样漂亮可 人的小女人,在这大山沟里的女人资源严重缺乏的情况下,谁不想谁不惦记?不 想不惦记那他就不是人了,起码不是正常人。 “惦记我个啥哦,为人妻的人了, 还有啥值得别人惦记的。”楝花的话里充满着凄楚。“虽然为人妻,但你还有自 我么。”小符安慰道。“不是那回事,我是过来的人,我自个心里有数,你说啊, 这男人女人为啥非要结婚呢?”楝花正感叹着,我也正想听他们俩对话下去,以 便探讨一下男人女人为啥非要结婚的问题,场长和慎会计回来了。
我很不好意思,麻利站了起来说: “场长,实在不好意思,没等你们两人, 我们就吃起来了。”场长说: “没啥,是我叫慎会计带你们先吃的。”话音刚落, 当他看到桌上有瓶酒已开封,连那两碗荤菜都动了筷,马上表现出不悦来,说: “不要再喝酒了,天都这么晚了,抓紧吃点饭,让大家都安安生生的,还有这荤 菜,我让人留一半,明天公社来人吃饭,也省得再上街跑一趟了。”听了这话, 我望了自己碗里还没有来得及吃的几块肉,窘得无地自容。楝花看出我的窘态 来,说:“这么大的一个场子,至于抠成这个样子,鱼吃了再到塘里捉,肉吃了 不行就杀头猪么,自家有的东西费啥事嘛。”场长说: “也是也是,喝就喝吧, 吃就吃吧,要不这样,小符你去把老侯也喊来,也让他喝两盅,平时他就爱好这 一口,反正酒菜都还多。”“多啥多啊,我们5个人吃这点菜喝一瓶酒还多啊,我 和娃都快一天没吃饭了。”楝花反对道。“还是让他来喝两盅吧,他指挥场里的 生产,也给他加加油,添添劲。”场长坚持道。小符说: “好吧,我去喊老侯。”楝花在一旁不吭气,耷拉着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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